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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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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遲還真為此頭疼了起來,覺得這件事相當棘手。

主要是,他在解決問題的方法上給自己劃了條底線——不能縮減葉蟬的點心,所以事情就不好解決了。

她吃點心,就得花錢。但府裏不寬裕,不能多花……那就只好從其他地方把這錢省下來。

從哪兒省?這是最難辦的地方。

爺爺奶奶那邊別想了,什麽都不能省,沒道理為了讓新過門的媳婦飽口福就讓長輩受委屈;他這裏,則是能省的已經全省了,每月的開支都十分固定,不該花的錢他一文都不會多花。

從正院別的地方扣也不成,正院的事兒都瞞不了葉蟬。回頭葉蟬一問,準能知道原因。再前後合起來看,就該覺得是他嫌她吃的多,給她臉色看了。

那西院?

謝遲想了想,拿起賬冊翻了起來,邊翻邊問劉雙領:“西院的用度怎麽安排的?”

劉雙領一楞。

打從方才鄭嬤嬤開了口,他就好奇爺會怎麽解決這個問題。其實讓正院少用些點心是最簡單的,爺要是沒這麽幹,就說明他現下對西院上了心。

現在看來,爺是打算從西院把這錢勻出來?

劉雙領心裏哭笑不得,不過還是照實回了話:“布是一季四匹,珠釵首飾是一年按五十兩銀子置辦。用膳是……六個菜一個湯,晚上還有個宵夜。”

他話音落定,就見爵爺方才已緊繃了半天的神色終於松了一下:“珠釵首飾減十兩銀子,菜減兩個。”

四個菜一個湯肯定也夠吃啊,謝遲這麽想。

“……”劉雙領悶了好半天,可算憋出了一聲“諾”。待得退出書房,他四下瞅了瞅,叫了個機靈的小廝替他到書房裏盯著,自己往後頭去。

他一路走一路樂,暗說爵爺心裏缺根弦,對妻妾紛爭沒數。

要不然,哪有這麽幹的?容姨娘桌上莫名其妙地少了兩道菜,準得問啊,回頭下人怎麽回?

就算只說是爵爺的意思,容姨娘準定也覺得有正院在裏頭搬弄是非。不然,哪有好端端突然扣人家兩道菜的?

劉雙領便還是先去膳房傳了話——這是爺交待的差事,必須得先辦妥。

然後他繼續往北走去,直奔正院。

正院裏,葉蟬正和元晉面對面地咿咿呀呀。

這些日子下來,元晉跟她慢慢熟了,醒著的時候就愛瞪著一雙大眼睛,一眨不眨地看著她,嘴巴啊啊呀呀一刻不停地跟她瞎聊。葉蟬每次看他這樣都樂,覺得這孩子長大一定特別貧!

“啊!”元晉揮著小手朝她喊,葉蟬滿臉的笑:“啊啊啊啊啊!”

元晉:“咿——”

葉蟬快語如珠:“一二三四五六七。”

元晉聽不懂,望著她陷入思索,青釉在這個時候挑了簾進來:“夫人,劉公公來了。”

“哎?”葉蟬忙說快請,說著與青釉一道出了元晉的臥房,直接和劉雙領一起走進了堂屋。

她落了座,請劉雙領也坐。劉雙領笑呵呵地說就兩句話,說完就走便不坐了,然後一口氣將剛才的經過說給她聽。

葉蟬聽完,傻了片刻。在這片刻間,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立起來。

然後她脫口而出:“他幹什麽啊!!!”

劉雙領堆著笑:“爺這不是……怕您虧嘴麽。您看……”

“我去跟他說!”葉蟬說著就起座要往外去。她覺得,她吃得多就怪她嘛,容姨娘招誰惹誰了?!

劉雙領趕忙側身擋她,“夫人,夫人……”他繼續堆笑,“您別、別這麽去啊。下奴過來,可沒叫爵爺知道。您這麽一去那就……”

就相當於把他賣了。

葉蟬回過味兒來,蹙蹙眉,跟他請教:“那你說怎麽辦?”他這麽一說,她就沒法兒跟謝遲直說這件事了,不然橫豎都是把他賣了。

劉雙領想了想,欠著身跟她低語了幾句,葉蟬忖度了一下,遲疑道:“這……也行吧。”

劉雙領這是給正院賣人情結善緣兒呢。葉蟬沒多想,青釉她們幾個大丫鬟可看得一清二楚。

若不然,妻妾鬥起來就鬥起來唄,跟他有什麽關系?

於是送劉雙領出去的時候,青釉多塞了兩塊碎銀給他。劉雙領不肯收,而且是實實在在地不肯收,邊硬推回來邊道:“幾句話的事兒。日後還仰仗夫人庇佑。”說罷沒給青釉再客氣的機會,提步就出了院門。

他算是瞧明白了。這一妻一妾,瞧著入府的時間是差不多,可在爺心裏,已有了天地般的差距。

夫人這邊,爺已經走了心,不管他自己察覺沒有,也不管他這心能走多久,反正夫人都能就此立得更穩。

西院那邊呢,說現在在爺心裏是個擺設,可能都對不起擺設——擺設還能叫人看兩眼呢。爺對容姨娘,那是根本沒當回事。

那他為什麽不對正院示個好?再說,正房側室少點不必要的矛盾,爵爺也省心啊。

就這麽著,劉雙領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事情給說妥了。到了晚膳時,謝遲照例到正院和葉蟬一起用膳,順道把奶奶送到前頭的賬冊給葉蟬捎了過來。

然後他先跟葉蟬說了奶奶叫她以後不必多禮的事,葉蟬最初不肯,瞧著還有點緊張,似乎在擔心是不是自己近來哪兒做得不周全讓奶奶不高興了?等他把話說明白,她就松了口氣,笑道:“那行,那我明兒再去一回,後天就不去了。等到逢年過節再去磕頭。”

接著晚膳端上桌,二人一道從臥房到堂屋吃飯。葉蟬剛坐下,就把桌面上的菜一一掃了一遍。

而後開口道:“把這個紅燒牛肉,還有那個清炒山藥端去給容姨娘吧。”

青釉福身一應,剛拿起筷子的謝遲霍地擡頭:“你知道了?!”

葉蟬轉回頭,按劉雙領教她的話說:“今天中午青釉去取膳的時候,看膳房那邊少給了西院兩道菜,也不知為什麽。回來報給我,我說再瞧瞧看,結果晚上還是少兩道,怕是膳房欺負人。”說完才回神般道,“你說什麽知道了?”

“……”謝遲覺得自己蠢透了。

他扔下筷子扶著額頭悶了好一會兒,到底也沒別的辦法,只好將膳房開支的問題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她。葉蟬其實已經從劉雙領嘴裏聽過一遍了,不過聽他說完,還是有點不好意思:“這跟容姨娘沒關系。我……我以後少吃點就是了!”

她都認認真真想過了,自己這樣是不好,以後除了份例內的點心,別的她不吃了!

反正那也不是非吃不可。她只是饞,嘴裏沒點味兒就別扭,僅此而已。

但謝遲斬釘截鐵地一拍桌子:“不行!”

葉蟬一雙明眸怔怔地望著他。

謝遲胸中憋悶,怎麽想都覺得是自己沒出息。兀自又悶了會兒,道:“用不著。你愛吃就吃,我現在有差事了,不用你這樣省。”接著他又跟劉雙領說,“告訴膳房,西院那邊按原有的份例來!”

葉蟬啞了啞,原本想繼續勸他,跟他說她嫁都嫁進來了,他不用跟她這麽客氣。但看看他這副樣子,她又把話咽了回去!

他這個樣子,大概不止是覺得委屈了她,更是覺得傷了自尊。那她再把那句話說出來,他難免覺得被憐憫,覺得更難堪,還是不說為好!

這些日子相處下來,平心而論,葉蟬對他的感觀還是挺好的。他用功上進有毅力,和她想象中的皇親貴胄不一樣。

現在看起來,他還有些死要面子——那她就給他這個面子唄?也不是大事。再說,他如果不要面子,估計也就不會這麽拼命想出頭了。

葉蟬不太會岔開話題,在冷滯的氛圍裏尤其不會,就索性直接翻過了這一篇。她給謝遲盛了一碗奶白鴨架湯。

有這鴨湯,是因為膳房中午時給她上了一碟烤鴨肉,鴨架便放在晚上做了湯。這湯還真必須得用烤鴨剩下的鴨架做,這樣湯裏才能有那種烤鴨特有的煙熏香味,用普通的鴨肉做就不對勁了。

她盛完就把湯直接放在了他面前,道了聲“我知道了,先吃飯吧”,就一語不發地自己夾起了菜。謝遲還沈浸在為家中境況而生的悲憤裏,心不在焉地端起湯喝了一口,心情還真被這又暖又鮮的鴨湯拯救了一點兒。

他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,看到湯色奶白,蔥花翠綠,一點點勾人食欲的金黃油花飄在湯面上,心情又被拯救了一點兒。

然後他想起來,自己剛才好像拍桌子了。

他於是偷偷瞅了眼葉蟬,看見她在安安靜靜地吃飯,臉上倒沒有不高興,可也說不上高興。

謝遲不自在地咳了一聲:“夫人。”

葉蟬“嗯?”了一聲。

他帶著三分殷勤討好,給她夾了一個紅燒雞腿:“你別生氣啊。”

葉蟬:“?”她看著色澤飽滿肉香誘人的雞腿傻了。

誰生氣了?她哪兒生氣了?剛才不是他在生氣嗎?

她脾氣多好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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